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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不下》:由外向内的突围

许春樵的长篇小说《下一站不下》(人民文学出版社),既延续了他以往的现实主义创作立场与先锋小说叙事风格,又实现了由外向内的成功转型与风格演变。这部作品写作历时5年,改过11稿,由70多万字演变为如今正式付梓的42万余字,倾注了作家大量心血。小说成功塑造了社会转型期个体私营经济从业者宋怀良、吴佩琳等人物群像,时间跨度从1992年一直到新时代的当下。要了解这部小说的时代背景,我们不妨回顾一下作者的个人成长与创作历程。

许春樵实际上有三个文学“原乡”,均在他的中长篇小说中打下深深烙印。一是故乡天长市,一个嵌入江苏省腹地的安徽县级市。二是芜湖市,他在赭山脚下、镜湖之畔的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求学,青葱岁月里与文学结缘,也为日后的专业写作奠定了基础。三是安徽省会合肥市,他研究生毕业后在合肥工作生活至今,合肥也与《下一站不下》中的庐阳相关联。值得注意的是,上世纪80年代,年广久创立的傻子瓜子可谓风靡全国,而他正是在芜湖起家的。如果说凤阳小岗村拉开了中国农村改革的序幕,那么年广久与傻子瓜子堪称中国城市个体私营经济发展的路标。《下一站不下》中的创业者宋怀良等人,不由得让我们联想到年广久与傻子瓜子。

《下一站不下》以平民化的叙事视角、生动细节、悲悯情怀,展现了上世纪90年代初国企改革下岗分流后的阵痛和个体私营经济的蓬勃发展,呈现出宋怀良、吴佩琳等为代表的草根创业者的情感史和心灵史,为新时代文学画廊增添了诸多丰满的人物形象。宋怀良是国有无线电厂下岗电工,父亲是食堂伙夫;而吴佩琳是国企厂长的女儿,他们结为夫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戏剧性和巨大落差,为后面的情节展开埋下了伏笔。宋怀良与吴佩琳之间的爱情,更多的是吴佩琳对父母爱情悲剧的一种逆反。在物质与精神双重匮乏的境遇下,俩人赌气似地仓促结为夫妻,并在下岗职工云集的五里井社区,开启了跌跌撞撞的谋生与创业之路。他们靠不怕吃苦的勤奋和锲而不舍的韧劲,悟出了经商门道,靠卖墓地挣来第一桶金,创办了装修企业怀琳公司,一时间在庐阳市红透半边天。然而,宋怀良与吴佩琳能共苦,却无法同甘。随着时光流逝,这对曾经生死与共的患难夫妻在经营理念、人生观、价值观、贫富观上的分歧与冲突愈演愈烈,直到艾叶的出现与介入,两人的婚姻危机全面爆发。

许春樵用白描手法,通过大量极具张力的细节和新奇的比喻、冷幽默,解剖刀式地直入人物内心,描摹出鲜活的众生群像。用作家自己的话说,这次写作是从人与社会的尖锐对峙以及对现实的强烈干预和介入,转向了对人自身的关注——尤其是对我们内心情感的关注、挖掘与抒写。

小说中,宋怀良成了装修公司法人代表后,随着财富的增长和社交圈的扩大,面对无数诱惑,他始终坚守着内心的道德防线。这也许有些令人意外,但许春樵坦言,他不想简单地在金钱与道德之间缔结因果关系——有钱就是罪恶,男人有钱了就道德沦丧。宋怀良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显然与他的人格追求与传统道德观念有关。他作为一名民营企业家和“江淮好人”的形象,最终在见义勇为勇斗盗贼的泣血壮举中得以“圆满成全”。

下一站不下,再下一站,依然不下,这是宋怀良吴佩琳们不会轻易撒手的人性光芒,也是他们丰富复杂的情感史心灵史的真实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