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流光碎裂，寸寸异彩，像远古神阵正在回应林音的誓言。
时空裂隙剧烈震荡，某种被刻意守护的文明意志被林音彻底唤醒，得以传承下来。
一缕缕光线从林音身体中抽离，又缓缓归于晶体之心，像一座星辰图书馆，正合拢门扉，将未说完的故事，交给她来续写。
下一刻，裂隙合拢，鸣石熄灭。
陵道重归寂静，风尘未定。
林音轻声开口，清脆的声音如钟声穿透夜幕。
“回响——就从现在开始吧。”
列车依旧在奔行。
林音坐在第三节车厢靠窗的位置，悠悠醒来。
风景如昨，车窗之外是永无止尽的黄沙。
可林音知道，一切都不相同了，下意识地把手覆在胸口去摸那枚鸣石。虽然鸣石已失去了光芒，却仍带着微弱的温度，就像某种远方未曾熄灭的信号。
林音刚刚从回梦中醒来——至少她以为是醒来了。
可接下来的一刻，车厢门忽地被拉开，一道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
“林音！小音！”是李钰文！
“小文！”林音开心的眼泪都快掉下来。
李钰文穿着皱巴巴的实验服，头发微乱，脸颊还有尚未擦干的泪痕。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林音面前，像是刚从另外一个世界挣脱回来，只为了追上这节车厢。
林音几乎是本能地起身迎接她：“小文，你怎么——”
“不是现实！这里不是现实！”
李钰文一把拉住她，急促地解释着：“我和宁叔激活了鸣石副频率才进来的！小音，你被困在梦中梦的回环结构里了，这节车厢，是迄今为止最深的一层。”
林音愣住，脑中像有无数齿轮同时运转，轰然交错。
“什么意思？小文，这里不是现实？”
李钰文手指车窗外，让林音自己看：“你有没有发现，窗外风景从未改变，广播也一直在循环播放同一句话。你一直被困在原地——只是以为自己醒了。”
林音呼吸一窒，她的眼神从李钰文的脸转向窗外的风景，才终于注意到，那一片黄沙早已没有了光影变化，像一张死去的沙画。
“你现在是我们回响计划里，最后一个没有完全苏醒的人。”
李钰文低声又激动的说：“大家以为你失败了，宁叔几乎打算启动强制唤醒了，是我拦住的。”
“……那你为什么还能找到我？”林音喃喃的追问。
李钰文眼圈微红，却轻轻一笑：“因为我最了解你。如果是我……我一定也会困在这节车厢不肯出来。”
李钰文一边说着，一边想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手绘的坐标图递给林音，却忽然间全身一震。
列车驶入了隧道。
灯光骤灭。
两人几乎是同时在黑暗中惊呼。
“小文，这个车厢一进入隧道，就会......”
“等等——不行，现在还不能——小心！别相信苏城！”李钰文的声音急促而愤怒。
林音本能地去拉住李钰文的手，却只抓住了她衣角的一角。
一瞬之间，李钰文的身影就像被风吹散的尘埃，从车厢中被“剥离”出去，连同她要说出口的话，一起消失在这节时间之车的黑夜隧道里。
林音怔住，手中只剩下那张来不及打开的手绘图纸。
她缓缓低头，展开那张图——图纸上赫然写着四个字：第二层梦。
隧道尽头重新亮起光芒。
车厢内的灯光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在林音还站立原地未动之际，一只手突兀地从背后将她紧紧地抱住。
“小音——”
是苏城。
他的拥抱来得猝不及防，像是穿越了一个又一个梦境的奔赴。
“我找了你好久……”苏城的声音微哑，隐约发抖。
林音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定住，甚至来不及辨别是惊讶还是警觉。耳边回响的，是李钰文离开这个车厢时留下的话：“别相信苏城......这不是现实。”
林音的眼神在迷雾中颤动，而苏城的声音，却带着一种真实得令人心碎的温度，他的唇带着令人心痒的热气厮磨她的耳垂。
“小音，小音......我终于找到你了。”
苏城的怀抱灼热而急切，像是在从某个永远失去她的噩梦中醒来，满身满眼的失而复得。
“这一次，别再丢下我。”苏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近乎哀求的颤意。
林音怔住了，身体一瞬间失去了抵抗。
可脑海中那句刚刚浮现又消失的警告，却仍如钉子般钉在意识深处：“这里不是现实。”
林音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苏城的眼睛，那双她曾无数次凝视过的眼睛，此刻是潮湿的，柔软的，藏着从未有过的脆弱。可也正因为太过熟悉，她才忽然意识到：这双眼里，少了什么。
少了她记忆中独有的冷静理性，那一点若有似无的戒备与沉默，一直以来，那才是真正让她动容的部分。
而现在，都消失了。
苏城依旧在抱着她，一只手在她的胳膊上缓慢的摩挲着，将头深深的埋进她的颈边：“如果你总是这么冷静，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让你看到我的心......小音，这次能不能，不要用理性推开我？”
林音没有回答，她的手悄然下滑，在外套的口袋中摸到了李钰文留下的那张画着“梦境结构图”的图纸。
摸到图纸的瞬间，林音指尖一紧，随即松开，人也跟着清醒过来。还是试炼——更深一层梦境结构中的“情感诱导区域”。
用感情刀杀人意志，呵，真是卑鄙啊。
轻轻扳开苏城的手指，林音转身仰头看向他，轻轻开口了：“学长，你记得我们上次在车厢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苏城稍一愣，旋即温柔一笑：“第一次啊，不是么？”
林音的眼神冷了几分。
“不是。”
林音望着他，声音冷静清晰：“我们见过很多次，在不同的裂隙里，陵墓、梦中、雪夜、宫、商、角、徵各个门......”
她退后一步，躲开这场伪善的温柔：“你不是苏城，就不要披着他的皮来见我。”
苏城的声音忽然变得低冷，不再遮掩伪装：“小音，谁说我不是苏城？你不记得了么，我告诉过你的，把我放进能用的那列，你认定我是，我就是。”
苏城的笑，如同一面镜子碎裂开来，后面浮现的，是无数重叠面孔。一个个“苏城”的剪影，正从虚空中一点点剥离，而在这些幻影背后，那枚“角音之戒”微弱发光，像在提醒林音：这是裂隙核心——是辨认与唤醒的边缘地带。
林音目光骤然冷冽，一字一顿的表达自己的立场：“你以为用他来动摇我，就能让我屈服？”
幻影“苏城”轻笑，阴湿晦暗，像极了蛊惑人心的魅魔：“我只是借他的面孔说话，你若不动心，我怎么进得了这第二层？”
“那你错了。”
林音转身，一步步走回座位，拿起木盒中的梦印，狠狠按入掌心，任凭灼烧渗入血脉。
车厢忽然炸裂出一道炽亮的光，鸣石灼光乍起，虚空中浮现出一行古西夏文字，如火如燃，铭刻虚空：文明不朽，以记忆为骨。
光芒照亮车厢的每一寸缝隙，幻影“苏城”仿佛被灼烧般痛苦扭曲，发出嘶声：“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出去？”
“你又错了，我不是要逃。”
林音平静地说：“我要唤醒我自己。”
下一秒，她按下戒指心核，点燃梦中最后一环的回响计划。
与此同时,现实中的某处地下实验室。
真正的苏城猛地睁开眼，一口鲜血喷出——他躺在“鸣石重构舱”中，连接通道已断，梦境已深，风声如潮。
苏城呢喃出林音的名字，声音微弱得几乎消失，像是隔梦穿魂。
“小音，不要......一个人走下去。”
苏城的身体像被撕裂般抽搐，被迫从连接终端中踢出来，会让人承受难以忍受的痛楚。浓重的血腥味从喉咙涌上来，他一边压下这股腥甜，一边死死盯住前方的数据监控屏。
另一个实验室里，那张安静躺在床上的熟悉面孔——林音，依旧沉睡在梦境结构的“第二层”。
苏城挣扎起身，莱克特博士看到他这拼命的样子，愈加焦灼的呼喊：“苏城，你给我停下来！鸣石结构正在崩解，你再连入一次，意识可能会被全部吞噬。”
苏城深深喘了口气，低声回复，却字字如钉：“博士，我有分寸，你只需要帮我找到刚才的波段，再次重启就可以。”
“你疯了？！这是逆向裂隙穿刺，你会......”
“我必须去。”苏城抬眸，打断莱克特博士，眼中没有一丝犹疑。
莱克特博士想阻拦，却被苏城的目光逼退。
那目光太熟悉了——当年林不言为保护鸣石实验时，也是这般神色，像是背后有千万年的时间在推着他往前。
“我既然已经找到她了，就不能让她这样被困在裂隙中。我必须接她回来，您知道的，只有我能找到她。”
苏城深吸口气，走入“鸣石重构舱”的核心控制区。
林音像睡美人一样，安静的睡在这里。
苏城看着林音的睡颜，摊开手心，他的掌心中竟然也有一枚角音之戒。这枚属于他的角音之戒隐隐泛起微光——是林音在唤他。
“鸣石是双向回响的共鸣体，若她还在梦中深层，你就能用她留下的痕迹，逆向追梦。”莱克特博士的声音从墙上的音响中清晰传来。
莱克特博士眼看无法阻止苏城，只好尽己所能，一边骂骂咧咧的为他增加保护措施，一边咬牙切齿的痛斥“疯子，你这个疯子！”
苏城轻轻贴近控制屏幕，重新调出林不言留下的实验日志：“若有一日你找到她，不要告诉她该醒来——她会自己找到出口。但你必须记得，这项计划，不只是保护她，也是让你……能真正站到她身边。”
苏城闭上眼，指尖落在鸣石重构按钮上。
“小音，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