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林音从无尽的坠落中突然醒过来。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坐在高铁车厢中,面前的苏城正安静地看着她。
阳光洒在苏城的脸上,一时陌生,一时熟悉。
苏城察觉到林音是惊醒的,挑眉询问:“又做噩梦了?”
林音手一伸,冲着苏城毫不客气的要求:“快,把草莓柠檬给我。”
林音的话音刚落,苏城已经把特饮递了过来,还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难得看到他表情管理失控,林音暗爽,狠狠的吸了一大口冰饮之后,也不解释,直接邀请苏城:“学长,你跟我去个地方吧。”
苏城眉头一挑,点头。
林音无语失笑:“喂,你不也问我去哪里就点头?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啊!”
苏城淡然:你敢说,我就敢陪你去。
车厢内灯光微弱,窗外的荒原仍在倒退,一切都很平常,好像林音从未离开过,但她知道“不对劲”。
回想起刚才经历的失败,林音有些难过地闭上眼,轻声低语:“麻魁都敢替人报仇,我却不敢替自己选一次答案,而你怎么就敢什么也不问的跟着我走。
苏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列车在黄昏的光晕里缓缓驶过一片裸露的荒山地带,窗外的光斑时隐时现,将两人之间的沉默染得柔软而沉稳。
难得的平静祥和,让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都染上些许柔情。
风从车窗缝隙轻轻灌进来,带着草原与铁轨交界地带特有的干燥气息,像调查笔记中林不言反复提到过的“风声索引”。
“我是不是正在按着林不言给我写好的剧本,去演一场我自己根本没决定过要演的梦?”她低声的问自己。
手指不自觉地摩挲那枚角音印痕,尽管已然熄灭,但那纹路的存在如灼烫般真实。这是失败的痕迹,也是她被梦拒绝的证据——某种试图引她前行却又让她自我停步的梦境之门。
林音情绪失落但不难过,因为她不怕失败。确实,失败一定会让人沮丧,但同样也会因此生出无尽的勇气和力量,直到下次赢回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感谢王黎理女士的教育理念,让林音可以正视失败和挫折梦,她仿佛又听见妈妈在她耳边轻柔的说着:“宝贝,每一次失败都是成功前的暂时性状态,直到成功降临,才是完成态。你不能用一次选择或者是失败,来定义你的全部人生。让我们给时间一些时间,就能看到一枚硬币的正反面是如何翻转的。今天我送你的这枚幸运币,就是失败和成功的合成体。
王黎理送给林音的十二岁生日礼物——只是一枚幸运币,但随币赠送的鸡汤力量,帮助她度过了很多次灵魂黑夜的时刻。
林音一直随身携带这枚幸运币。
此刻她掏出硬币向天空抛去,用手接住,也不看结果是什么,就又收了起来。
苏城一看林音掏出硬币就知道事情很棘手,她内心很煎熬。
不忍看林音挣扎,他微微倾身,低声说:“你刚才……喊了句‘不要再问我了’。”
林音看到苏城关切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一声:“你连这个都听见了?看来我真的做噩梦了。”
“没有。”苏城淡淡说,“只是你看起来像是在一个谁都没有准备好面对的地方,独自走了很远。”
林音看向窗外,声音轻缓:“没错,我刚刚在梦里遇到一群女人——她们叫‘麻魁’。她们喝酒、吃肉、替人打架,还不是男人雇佣的那种打手。她们说自己是祖先,是勇气,是信念。”
苏城没有插话,只是等她说下去。
“她们问我一个问题。”林音轻声,“你愿不愿意舍弃你渴望的真相,去守住你信念里的东西。”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不知道。”林音扯了扯嘴角,“所以梦门关了,把我扔回来。”
“可你还记得问题。”苏城看着她,语气温和。
“那又怎样?”林音反问,“我连砍开心里最怕的东西都做不到。”
苏城摇头:“不是所有门都一次就能过的。”他顿了顿,“你比任何人都更靠近答案。你只是不确定你到底要不要它。”
林音的唇角一动,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她忽然转头:“学长,如果我走得越来越远,你会不会突然哪天就不见了?”
苏城看着她,眉眼沉静如水:“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跟着你走,我是陪你走。”苏城顿了一下,又低声补了一句,“哪怕你回头、停下,甚至放弃,也没人比我更知道,你的脚下没有路,是你自己在梦里开出来的。”
林音喉头轻轻一哽,许久,才低声应了句:“好吧,那你记住了,是你说的。”
窗外光线微暗,列车正缓缓驶入一个无名站台。
林音看了一眼窗外的指示标牌——锈迹斑斑,字迹模糊,只剩一个“靖”字隐约可辨。她脑中闪过那封匿名短信:“靖安之下,有门未关。”
她猛地起身,提起包:“下车。”
苏城微微挑眉,却没有犹豫,紧随其后。
列车减速,风声越发清晰,像是从梦中吹来的回响。
他们并肩站在列车门口,林音偏头看他:“学长,现在你要问我去哪里了吗?”
苏城难得笑了一下:“你不也没再问我怕不怕被你卖了?”
列车缓缓停下,门开一瞬,风卷着旷野与旧梦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音跨出那一步时,只听苏城在她身后轻声说:“小你敢走,我就敢跟。”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站台尽头,身后那辆高铁无声驶离。
林音沿着黄沙间被风掏空的羊肠小路缓步前行,边走边跟苏城讲自己上次为什么失败,她希望苏城了解全部状况后,可以发挥他的逻辑推理能力帮自己捋清思路。
身后,苏城跟得不紧不慢,听得很认真,也从不质疑林音的表述。他没多话,但却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小音,你怎么知道是这条路?”苏城问她。
林音低头看了看指腹上的徵音印记,印迹已然淡去,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
她轻声回复:“所以我说,是我梦到的,你能信么?”
苏城点了点头,不问了。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林音用“梦”来导航的方式,哪怕她自己也常常分不清哪些梦境与现实的边界。但神奇的是,她的梦总是有效的。
一阵低沉引擎声突兀响起,自远处沙丘后缓缓驶来一辆熟悉的越野车。车轮轧过碎石,尘土再次扬起。
林音顿住脚步,带着轻松的笑意,心想,不会是他吧?
没想到车子停在他们面前,车窗一摇下来,那个熟悉的面孔就出现在光影之间——还真是那个晒得黝黑、穿着老夹克、看起来像地头蛇的大叔。
此刻,他正坐在驾驶座上,手里把玩着那只旧得泛白的打火机。
“地头蛇司机”咧嘴笑了一下,语气几乎跟第一次一模一样,“嗳,姑娘,打车么?”
“大哥,您说的是打车还是搭车?”
司机大哥哈哈一笑:“当然是打了,你们又没竖大拇指,再说,这地界可不好打车,错过我,你们要走一晚上的。”
“那怎么上次免费,这次要收费了?”林音的疑问脱口而出,声音还有些调皮。
司机叼着烟,也不纠正她,只是不紧不慢地说:“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这次,带了个小男朋友,收点儿汽油钱,很合理吧。”说着还朝苏城挑了挑眉。
苏城皱了下眉,却没有出声,只略微上前半步,挡在林音身前。
林音不敢置信的朗声问他:“大哥,您再说一遍,我上次......真来过这儿么?”
司机大哥哈哈一笑:“姑娘,你可不能叫我大哥,辈分儿都乱了,你得叫我叔。鄙人姓骆,骆驼的骆,你可以叫我骆叔,大哥真不行!”
林音立刻纠正:“骆叔,您快回答我的问题,我真的来过么?”
骆叔也不跟她卖关子,痛快的点头:“那可不,我记得真真的。像你这种眼神的姑娘,谁见了都忘不了。”
苏城语气有些不善的反问:“什么眼神?”
林音也好奇的靠近越野车的后视镜,看自己的眼神什么样儿。
苏城说完骆叔,立刻转头叮嘱林音:“别乱搭亲戚关系,更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出门在外,安全是第一位的”
林音第一次发现苏城小嘴巴巴的,挺能说的。只是骆叔就在眼前,他也不收点儿声,好像故意想让骆叔听见似的。
叫骆叔的司机倒不在意,也不搭理苏城,只是一味的跟林音搭话:“那次你自己一个人走到岩台边上,站了老半天才进去了。这次再来,是想进去还是……想出来?”
林音心头一震。
这话听起来平淡,却字字都像敲在她心上——骆叔怎么会知道她上次是“进去”?她明明只是在梦里积攒了一次失败经验,现实里可从未真正踏足过这里的。
苏城上前一步,直接反问:“你怎么知道她来这儿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