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出意料猝离教岗 讲故事笑逐暖阳
可是戚科夫没料到命运却偏离了他设想的轨道!
安安痊愈后不久,他被选入民兵队伍,并担任了民兵代表,可以参加学校部分管理工作。
无论环境与气氛如何,戚科夫感觉自己毕竟有了学习与锻炼机会,更加鼓足意气,想要好好再拿起手中的感恩之笔,将感激红色摇篮的心意传递给更多的孩子。诚心实意投入工作没有几个月,戚科夫忽然要被调离心爱的教师岗位,到人防工地去开挖防空洞!理由是——他一心追求成名成家,只要稿子,不要儿子!
被派来传达命令的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办公室的时候,戚科夫还拿着准备讲给学生们听的故事草稿。“威严”的命令不容置疑:站起来!立即停止工作!下周一去工地劳动改造!
因为出身问题,朱佩光在学校中早已不再是任课教师,而是跟了老吴校长做着打扫卫生、看管库房等杂务。听到消息,她拉了老吴校长与白校长一起赶来,见戚科夫据理争辩,来人却更加强硬地要求他立刻离开学校。朱佩光义愤填膺,大声问道:“我们儿子不小心吃错药,是我们的家务事,并没有影响工作。他在工作上一直是诚诚恳恳的!”
来人冷笑着:“戚科夫身为人民教师,做出了这样的坏榜样,所以别人投诉他也正常,就是要好好煞一煞他带来的歪风邪气!”
看朱佩光气得说不出话,老吴校长急忙拿起戚科夫参加写作的丛书和报刊上的用稿,颤抖着举到来人面前:“你们看过他写的文章没有,他是号召大家多歌颂祖国、多为人民服务啊!”
来人挥手将书与报纸拨开:“我们不用看这些!他写一套、做一套,就是个伪君子!必须离开学校,在劳动中反省、认错!”说完,将戚科夫桌面上的报刊、稿纸、办公用品全部扫落在地下。一地的纸张将凌乱与粗暴铺满了地面。
“你们不能这样!”朱佩光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却被他们用力推开,跌倒在地下。
“佩光!”“小朱!”戚科夫与老吴校长赶紧搀扶起朱佩光,用力阻止她再向前争辩。
白校长心疼,低声提醒:“你这样不但留不下小戚老师,自己还要吃排头,让他更不放心。”
朱佩光看着怀抱自己的丈夫,看到他眼中压抑着委屈、气愤、失落与不甘,“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你不要一直哭,我走了。你身体越来越虚弱,要保重,更要好好照顾安安!”
第二周,戚科夫一早背着铺盖、拎起行李要赶到防空洞工地去报到。送行的朱佩光抱着安安,哭得双眼红肿,戚科夫只能强行安慰。
“爸爸不要走,安安想你!爸爸要带安安读书,说契诃夫的故事……还要唱歌,唱儿童团、少先队的歌!”年幼的孩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到与父亲的分离,伸出小手非要戚科夫抱,搂着父亲的头颈怎么也不愿放手。
“安安,乖,在家里要听妈妈和外婆的话!”戚科夫感觉自己的泪意止不住地涌上来,单手搂了幼儿,冲他耳语,“记得,就算爸爸在工地没办法回来,你也一定要多读书,让妈妈读给你听……爸爸悄悄告诉你,在床底下的米桶里面给你存了一些画报与小人书,你自己看一本拿一本,不要告诉别人,不然会被坏人抢走、烧掉的。”
“嗯!”安安带着泪花,重重地点头,也冲戚科夫耳语,“那爸爸你在工地也要坚持多读书,好吗?”
“好……”戚科夫注意到身边有人走过,只能轻轻地点头,悄悄将自己背的铺盖拉开一个角,示意在被套里面藏着的书和本子。
朱佩光忽然放下一半的心来,带着泪花笑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心爱的丈夫有心带着书、本子到工地去,还有意愿坚持读书与写作,说明他没有灰心,那积极向上的意志并没有倒!
那,就都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人防工地的劳动与食宿条件相当艰苦!
深入地下的防空洞蜿蜒曲折、阴暗潮湿,参加劳动的人们要低头猫腰钻进去,踏过烂泥污水,用铁锹一铲铲挖出泥土,装进竹筐,再用扁担把它们挑上地面、倒入车子,送到乡下去垫农田。不到半个钟头,几乎每一个工人身上都被汗水、泥水浸透。而他们吃的,不过是稀如开水的泡饭、面糊糊加糙粮馒头,再加一些咸菜或水煮青菜,总感觉饥饿,时不时有人因为劳动强度大却吃不饱而晕倒。
戚科夫因为个子高,在防空洞中挖土更加辛苦。他只能佝偻着身体,半蹲半跪着干活,时间稍长,就腰酸背疼甚至抽起筋来,而他身边几个年纪稍大些的改造者,则被地下工地的潮湿折磨得关节酸疼、肿胀,只能拖着腿走路。可只要他们想放松或休息一会,马上就有监工的人过来,喊着口号批评他偷懒或思想有问题。
有人相当不满如此,或与负责监工的人争吵,或是故意磨磨蹭蹭消极怠工,又或是背后嘀咕抱怨。戚科夫却不会这样,他会一边挖土,一边给工友们讲故事,或者用他的特色口技表演他拿手的志愿军用机关枪打美国飞机的节目,还新编了董存瑞舍身炸碉堡、雷锋风雨里帮助老人、河北邢台地震救灾、人造卫星上天、红旗渠贯通等新节目。
在他生动、活泼的演绎下,许多工友看着、听着笑起来,忘记了身体的疲倦与疼痛。笑声追逐着暖暖的阳光。
此时,戚科夫就会开导大家:“我们以前做其他工作,没有做过挖防空洞的事体,现在感觉很辛苦是自然的。但我们不能总想着自己是被冤枉发配来的,要想想看:人防工程其实是抵抗外敌、保护市民的预备,虽然辛苦一点,但还是有价值的,也是一种为人民服务。我们可以当是锻炼身体!”
部分工友听着他的话,会淡下愁容,与他一起认真地劳动。也有少数人不以为然,认为这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认定了前途昏暗,没有出头的日子。个别工友还会冷言挖苦戚科夫:“看你身高马大,就知道从小吃得好,底子好,不怕累。就你觉悟高,你是想借着我们争取特赦吧?”
戚科夫听到这样的言语,只能苦笑,却并不对自己童年悲苦的身世多加解释,只是努力承担更多的劳动。
朱佩光难得有机会带着安安来探望他的时候,就见用竹片、油毡简搭的工棚里,工人们十几个人分住一个棚,戚科夫头发又脏又粘、浑身埋汰,却朗声不改,拿着不知从哪里借来的报纸,为工友们读着报纸,给他们讲着新闻消息。
只有在朱佩光想办法弄来热水,搓了毛巾给他擦身体,碰到他被扁担磨破的肩头时,戚科夫才会皱了眉头,“咝——”地一声痛呼出声。
见朱佩光心疼,趴在自己背后,低低抽泣,戚科夫立时又改了表情,笑嘻嘻地安慰她:“我现在是知道少遥哥为什么被评为生产能手了。他天天服务旅客,为他们挑东西是真不容易,那条小扁担真厉害!”
“去你的!”朱佩光破涕为笑。
她转身为戚科夫收拾脏衣服的时候,却见丈夫被褥下压着一摞写好的诗稿,都是围绕报刊上登出这两年国家取得进步的消息,包括长江的第一个巨大水坝――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建成、尼克松总统来访、中日邦交正常化、全长820公里的湘黔铁路、袁隆平带队培育优质籼型杂交水稻等等。
“你写这些,不怕他们又说你只要稿子,就想成名成家吗?”朱佩光低声问着丈夫。
“怕什么?”戚科夫眨了眨眼睛,“我感自己依然生长在党的摇篮里,那坚持‘千歌万曲向党颂’有什么错呢?要做就堂堂正正做个‘宣传爱国思想的大家’!他们要罚我,我就多挖几个防空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