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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摇篮丨第五卷 怎舍得丨第81章 伏案书夫妻相慰 信光回白昼暂黑

第81章 伏案书夫妻相慰  信光回白昼暂黑

连着几夜,朱佩光半夜醒来照看孩子,总能见到丈夫伏案灯下、埋头疾书。

因是怕灯光扰了妻儿安眠,戚科夫将台灯压得很低,侧面看去,他上半部的面容有些模糊,下半部面容因营养不良而显得消瘦,反衬得他专注书写的目光依然光彩熠熠。

看到戚科夫悄悄拧身去打墨水,朱佩光又注意到丈夫时不时会甩动钢笔——那得奖而来的金笔戚科夫平时很舍不得用,却一直随身带着。可经过这些年数,那支金笔已用得很旧了,笔头开裂不说,还时不时会漏出一团团墨水,染上戚科夫的手指,让他的指关节显得黑一块白一块的。怕弄脏了文稿,戚科夫不敢打足墨水,又用草纸包裹了笔身,方敢提笔,却不得不经常停下来去拧开墨水瓶补充墨水,这样才能继续完成文稿。

看着看着,朱佩光只觉眼睛酸涩,从自己袋中拿出钢笔,走到丈夫身后,将笔放在他的面前:“用我这一支吧。”

“嘿嘿,我就喜欢用它。”戚科夫转过头来,心疼地看着身心俱疲的妻子,“怎么不睡呢?这几天安安好像不太舒服,喜欢哭闹,你照顾他很辛苦!趁他这会睡着,你也多休息一会儿吧。”

“嗯……”朱佩光答应着,却转身取了一把蒲扇,站在戚科夫身边给他扇凉。

戚科夫无奈,笑了一笑,低头继续书写。朱佩光看去,只见一张稿纸上遒劲有力地写下了《与少年们谈谈为人民服务的小事》的标题,其下密密草拟的文章饱含了戚科夫心中的愿望,笔迹直透纸背,多处修改痕迹、多处补充的内容,无一不显示出戚科夫对此篇文章的用心。

“真的是他们向你邀稿了吗?你不要为了安慰我,骗我呀!”朱佩光想起戚科夫给他看的那封约稿的信,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可是上海有名的出版社,怎会在如此时候邀请一个闸北区小学的老师来写如此重量的文章?

“怎么,不相信我这个教书匠啦?”戚科夫半转了头,自嘲式地反问,却紧盯着文稿,在一段之中又补写了几句。

“怎会不相信你,只是,这样的时候……”朱佩光不太敢讲出来。

戚科夫停了笔,拿过那封邀稿的信件,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我感觉,无论环境如何,我们的组织始终是讲究为人民服务的,也关心大众百姓的!所以出版社才会坚持想要推出《与少年朋友谈谈理想》的丛书。因为我在报刊上发表的那些‘豆腐块’,他们想到邀请我来写其中这一篇《与少年们谈谈为人民服务的事》,所以我很想写好,以便能让现在很多无心读书、不知做什么的学生能够认真思考思考自己应该有怎样的理想、怎么从小事上行动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因为孩子不适,来不及细问的朱佩光此时才明白了丈夫写稿的缘由,看到戚科夫呛咳了起来,却为着不惊醒安安拼命压抑着,急忙去为他倒来了凉开水。

因为经济越发拮据,他们买的蚊香是价格最便宜的一种,此时还燃着,散发出呛人的气味,朱佩光略略犹豫,就将蚊香熄了,将给孩子一个人洗澡用的花露水拿来,兑了些凉开水,轻轻涂抹在戚科夫身上。

“那你呢?”戚科夫看妻子小心地将花露水瓶盖盖了起来,又见妻子手臂上已有蚊子咬的红包,心里不安。

“我一会儿就坐到蚊帐里去,你安心写吧。”朱佩光不再打扰戚科夫,却将那封出版社编辑的来信拿了过来,细细地看着。

朱佩光拿着邀稿信,在安安身边重新睡着的时候,戚科夫默默地起身,将台灯又压低了一些。他看了看斗室内,转身又取来家中的一把黑雨伞,撑在了靠妻儿的一边,遮挡灯光以免灯光影响他们睡眠,自己低头钻了进去。

黑雨伞也旧损了,伞柄脱落、两根伞骨在大风时被吹弯了,还没有来得及请伞匠修理,放在桌面上,相当不稳,动不动就歪在一边或落在地上。

戚科夫有些着急,干脆寻来一根松紧带,将伞柄捆在了自己的侧面,左右晃了晃,确认黑伞不再会掉下去,他才又一次钻到伞面下,继续奋笔。

睡得并不深的朱佩光再一次醒来,被如此情景吓了一跳,等看清了情况,赶到戚科夫身边,才发现他已满头满身的大汗,滴落的汗水甚至打湿了所写的草稿。

用朱佩光递来的毛巾擦了汗,戚科夫连催妻子再去休息,朱佩光哪里愿意,从他手下的信纸本中分下一半,恳求着:“让我来帮你誊写吧。”

拗不过妻子,戚科夫递了钢笔过去,却听安安又哭闹起来。两人掀开毛巾被,抱起孩子,只觉安安浑身滚烫,急忙拧了凉毛巾替孩子降温。

可病中的孩子浑身不适,哭闹得越发厉害。两个没有经验的年轻人慌得手忙脚乱,更加哄不住安安,孩子连病带哭几乎抽搐起来。

夫妻俩正急得手足无措,房门处传来了敲门与问询的声音:“孩子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戚科夫匆匆开门,却见是年初刚刚与家人租进房内亭子间的筱大姐拿着手电筒赶了来。

知晓孩子生病后,她立刻又返回家中,喊来儿子推上自行车,以便帮戚科夫一起送安安去急诊。

漆黑的夜里,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寂静的夜空里,清晰地低传着自行车向前骑动的吱呀声、孩子有气无力的哭声、筱大姐儿子的安慰声、跟车而跑的戚科夫喘息声,以及坐在车后座朱佩光含泪急哄安安的低泣声……

安安吊上了输液瓶,在朱佩光怀里沉沉地睡着了。戚科夫擦着汗,向筱大姐的儿子道谢,却见小伙子正低头悄悄翻看一本破旧的连环画,发呆。

戚科夫看清了那是一本戏剧连环画,刚刚要问,却见小伙子慌里慌张地将它放下,却又不舍地想要捡起来。

戚科夫将连环画捡起,只见这本连环画已经污损不堪,应该是被人丢弃的,有些不解:“你喜欢连环画?我家里有一些给学生看的,包括《智取威虎山》《沙家浜》,你若是喜欢,只管来我挑。”

“不,不是的!”筱大姐的儿子摇着头,连连否认,却又舍不得戚科夫递来的连环画,犹豫了半刻,才轻轻地开口,“演这连环画淮戏的,是我妈妈。”

“筱大姐?”戚科夫吃惊,他竟不知道,与自己住在同楼的这位看上去相当沉静、普通的大姐,竟是一位出名的淮戏演员。

他也很快理解了筱大姐儿子捡书、发呆的原因。

安安输好液回家的时候,戚科夫坚持自己去推自行车,一路听小伙子说着母亲筱大姐学淮戏、唱淮戏的过程。听到他说起母亲不能唱戏时的苦闷,戚科夫刚刚想开口劝慰,反被筱大姐儿子紧跟的一句话鼓励了。

他是这样说的:“我妈妈不会放下为群众好好唱淮戏的志向,现在不能唱,总有一天能唱的!”

戚科夫抬眼,望向深深的夜色:“是啊,就像我们学校此时虽不能给学生上课,但我们相信一定有机会重新回学校,认认真真讲课,开开心心给学生讲新中国摇篮里的故事的!”……